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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地质队纪念文集《走进东昆仑》——纪实文学
发布者:浏览次数:14380发布时间:2021-03-05


走进东昆仑

王纯馥


如果昆仑是巍峨中顶风傲雪的脊梁;那么东昆仑石头坑德的地质人,燃起的就是荡气回肠的人间烟火。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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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地质队员,每次内心都要经历一场煎熬,接受一次洗礼。那沉重的崇高,那坚守的凄美,难以言表!然而,不写更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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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柴达木盆地东缘的西宁出发,左昆仑右祁连捧起茫茫戈壁,柴达木盆地便诞生在双手间,一路向西,约摸800 公里就到了东昆仑。瘦长的树木和稀疏的绿草开始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公路两边出现,这是沙漠人年复一年的坚守,种了又死,死了又种,最终那些坚强的树与草活了下来,一望无际的大漠里便有了生气;巨大的风力发电机也如雨后春笋在戈壁里冒出,懒洋洋地摇曳着,让人感受到时光的流淌,又好似向旅人挥手致意……

坐了两天的越野车, 到了青海西部的格尔木市,“格尔木”为蒙古语音译,意为河流密集的地方。其钾、镁、锂、硼、铷等的储量和品位,均居全国之首。察尔汗盐湖是中国最大的镁锂盐矿床。六、七、八月是这里的黄金季节,寒冷冬季外出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如候鸟般纷纷又来到了这里,灯火辉煌中夜市的地摊游人如织,将“新冠疫情”阴霾荡涤得干干净净。行人们东到西宁、北到敦煌、南到拉萨,西北至新疆,在中转途中热热闹闹地穿行于街巷。而我们的目的地却是东昆仑大山深处的石头坑德。

“石头坑德”——蒙古语音译,意为黑石头多的地方,它位于东昆仑。群山中埋藏着丰富的矿藏,是于地处秦(岭)祁(连山)昆(仑山)碰撞造山带,成矿条件优越。却从不轻易示人,于是几年前一群地质队员肩负探矿任务来到了这里。

在成都出发前四川省地矿局108 地质队得到一条好消息,石头坑德施工的一个钻孔见矿好,于是熊人武队长立即要求组织专家组前往石头坑德,协助指导推进找矿工作。专家组成员中有大名鼎鼎的“李四光地质科学奖”获得者,李克强总理亲自颁奖的108 队原总工程师陈才金;还有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跑遍几大洲近10个国家和地区找矿的专家林青;组长是副队长高级工程师尹建华。有幸陪同他们前往青海省都兰县石头坑德铜镍矿普查项目,其找矿突破是青海省地调局及108 地质队近年来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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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一早我们又回头走了90 多公里国道,便九十度转弯向东昆仑的群山驶去,经过十几公里来到了沙漠的边缘,扑面而来的是宛如盆景的光秃秃的巨大群山,巍巍峨峨。沿着“五龙”沟一路向上,山上的雪在夏季融化成一条小河顺沟而下,越野车要七、八次穿过河流,简易路基被冲得坑坑洼洼。开车的刘师傅说:我们就叫“搓衣板”路,去年雨季下了一场大雨,泥石冲毁了道路,汽车根本无法进城买粮、菜,项目部眼看就要断炊。蒋辉就开着挖掘机和大家一起修复道路,这60 公里山路整整修了11 天。

尹组长接着说道:“冬季更艰难,去年由于工作任务推迟,我们11 月中旬大雪封山了还在山上,车子在路上打滑,后退了好几米,原地打了个转,如果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呀,想起来都后怕。所以只有派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徒步几十公里买菜。大伙儿都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说道“就斗天斗地吧,与人斗是和谁斗?”,尹组长继续说道“与人斗就是和自己斗,挑战自我身体和心理极限,从而战胜自己。”我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或许这种乐观主义精神,就是他们战胜困难的法宝和力量的源泉。一个“斗”字,充分展现了他们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不退缩的斗志。他们都数不清多少次站在冰冷的河水里救援过陷着的车,山里没有通讯,怎么办?总不至于饿死吧,“斗”便是唯一的出路。进山又走了十几公里,沟两边的山峰矗立如两面巨大的屏风,怪石嶙峋。这时尹组长指着右边一座山峰问道:“你们看像什么”,“哇,像猴子!”大家异口同声的说。尹组长继续说道:“对,这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山金猴,前不久央视还在专题片中录制播放了这一段,说的是宁夏和青海的优质枸杞,其种源就是来自这一带的野生枸杞,为了保护这一献给人类的宝贝,天神派驻了这只神猴来看护。”大伙儿还沉浸在思索中,不知谁说道“是不是孙悟空哟,他打翻了天上的宝炉,掉在了昆仑山,才使得这里有这么多宝藏。”“哈哈,很有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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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艰难的前行了3 个多小时,从柴达木盆地边缘直上1000 米,终于来到了海拔4100米项目部,大家浑身被抖散架似的。项目部位于石头坑德山下的一块平地,共搭建了5 顶帐篷,4 顶一排,每顶住4 人, 前面还有1 顶是简易厨房,也是大家吃饭、聚会的地方。在帐篷旁边,用钻杆竖起了一面国旗,在雪域湛蓝的天空中迎风飘扬。他们在每一个项目都会这样,或许就是彰显一个有战斗力的组织、展示一个集体的存在,又或许是感受一份温暖……

走进帐篷,我发现在帐篷的正中放着一个生着火的小炭炉,就问道:夏天还要烤火?项目负责人黄华良告诉我:“这里哪怕是夏季,早晚温差也很大,前几天下雨晚上气温都冷到零度左右,去年11月气温到了零下20几度,帐篷里的水桶早上都全部冻成冰,所以要到格尔木拉碳烤火。”我们从成都出发时正是三伏天,气温都在30多度,晚上也得吹空调,而这里又是另一片天地,山顶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山下驻地一旦没有太阳,气温就只有几度。自然带来了无数的困难,他们在山里的时时刻刻都在迎接着挑战。

黄华良,30 多岁,言语不多,他担负起的是整个石头坑德项目的技术质量、生产安全、生活安排、人员管理,其压力可想而知,看得出来他心事重重。他自己工作在野外找矿一线,爱人是老家四川资中医院的护士,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一直在防疫一线,2、3 岁的小孩只有交给父母照管。

不经一番彻骨寒,哪得梅花扑鼻香。关键的地方,关键的岗位,必然有一个关键的人员。他就是黄华良,他常说自己一直在努力着。天行健,君子将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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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帐篷厨房,两边简易案板上,菜、佐料、锅碗盆的排列整整齐齐,案板干干净净,这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野外厨房。赵师傅在摘菜,我问他退休了为什么还要返聘到这么艰苦的地方来,他笑着说在内地夏天太热,小孩也长大工作了,跟大家一起久了很有感情,我觉得野外还快乐些,同时还可以挣点钱,你说何乐而不为。嘿嘿,还把我给反问住了。

他还告诉我说: 你不要看这里条件艰苦,但喝的水可是神泉——昆仑矿泉,取水点就在帐篷外,你去看嘛。等他说完,我立即走出帐篷顺着水管找寻,约摸30米开外,坎壁下一汪泉水淙淙流淌,清澈透明,圆圆的池水直径约2 米,里面放着一根抽水管。我下去掬起一捧,大口喝起来,哇,清凉回甜,直透心扉。不由得赞叹起来——真是好水!

这般好水一般人喝不到。

泉水从水池周围的石缝中往外流出,汇入季节性小河沿着“五龙沟”向下流去,然后消失于柴达木盆地的戈壁……

为了抓紧时间到山上的矿区,炊事员赵师傅给大家煮了面条,大伙儿匆匆吃过,我们和项目部的几个技术人员一起,穿上冲锋衣于正午时分开始上山。

前往矿区的自修公路更加陡峭、崎岖难行,走到4500米左右我感觉头开始有些昏沉,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了,我想坚持一下适应就好了。由于海拔太高氧气不足,两辆越野车挂着加力档有气无力地爬行着,经过十几个回头线,来到了海拔4850米石头坑德公路垭口,大家下了车,我和大家一起徒步下行前往海拔4700米左右见矿的钻探机场,这时我头有些发胀,看着大家都没有高原反应,我继续坚持着,下山费不了多少体力,穿过还未融化的雪地来到了机场上。两位专家仔细听取项目技术人员汇报情况后,就到周边岩石露头上观察研究,然后又转到其他矿点实地勘查情况。我拍了几张石头坑德矿区全景和专家们的工作照,便往停车的地方开始爬山,刚走出10几米,便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头开始痛起来,眼看着汽车就在几十米的坡上,每走一步都那么的艰难,看到专家和技术人员们边爬山边交流,两位专家年龄比我还大,虽说慢些却还那么泰然,我自己责怪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真是羞愧难当。我强忍着高原反应和大家到了最后一个工作点位,大家正在用地质锤敲打着岩石,我也正在拍照,突然从山沟里传来 “呜呜…呜呜…”的凄厉声音,“是几只狼在叫”不知谁说道,“喔喔…喔喔…”小伙子大声回应,“呜呜…”“喔喔…”的声音响彻山谷。还是人的气势压倒了狼,一会一切又归于平静,狼已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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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昆仑

停在半山的两辆越野车向工作点开来,尹组长问道,你们怎么把车开上来了,刘师傅回答道:“先听到你们喔喔大吼,以为你们在喊车开上来,后来听到狼叫才知道,也无法调头了,只好开上来调头。”这时另一辆车的蒋师傅说道:“遭了,我有个轮胎被石头划破了,正在漏气。”见此境况,尹组长立即安排道:“趁车胎还有点汽,马上开到驻地,老王和戚副院长先走,不然留下的车坐不下。”于是,我和老戚便坐车往回赶。车上我问蒋师傅路是我们自己修的吗?他回答道:“这条矿区路还是我们上马那年修的,从驻地到山上大约30来公里,我一个人开着挖掘机整整修了一年,又20多个回头线,最高的地方有海拔5000米了。现在路况不好,是冬季大雪封山,雪融化后就会冲毁路。”听得出来,他语气中也带着自豪感。“你太厉害了,一个人修一条路!”我赞许道。他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蒋辉身体壮实,人也很帅气,一笑还两个小酒窝。接着他说:“老师傅退休后,现在我开这个车,今年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我们5月初才到矿区,时间紧任务又重,所以没有时间来修复路。”蒋师傅还告诉我,冬季大雪封山后,我们项目部驻地,有熊来扒开我们埋的生活垃圾找东西吃,我们用专门吓动物的火炮都赶不走,还是有点吓人,为了安全,帐篷都要多留两个人。

在矿区勘探时期,上山的路一般来说都是自己修的,重要的原因是项目的投资只有那么多,如果要修条好一点的,全部投资修路都不够,并且自己要大力维护,在人财物时间方面也承受不起,与现实脱节。除非到了开采阶段,拉矿出去有产出时才会投资修得好些。因此,只得寻求一种平衡,车能过就不修。

到了项目部驻地,还好刺穿的轮胎还剩一点气,蒋师傅又拿出备用胎自己在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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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小时左右,大伙儿都回来了。尹组长看我脸色不太好,问了下我身体情况,我说好多了头没有山上痛,只是有些发晕,他就叫人拿了片布洛芬胶囊给我服下。戚副院长说道:“你这个高原反应不算厉害,那次“刘地主”(是绰号,本名刘锡光,应该是长得像地主。)的老婆到来探亲,从西宁做火车到格尔木,才到德令哈在火车上晕厥过去了,抢救了两次。醒过来后她还是坚持到了格尔木,乘务员还叫了120 护送。到了格尔木刘地主看见老婆严重高反折腾得憔悴的样子,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又是内疚,老泪纵横,不停地感谢列车乘务员。”我回到成都后电话问了他当时的情况,老刘说,他当时在格尔木转运站负责石头坑德和东大滩两个矿区的生产生活物资的采购,来往人员的住、行、做饭接待安排等,忙的不亦乐乎,哪有时间回去,老婆来后又出现这种情况,说实在的那段时间我都快坚持不住了。老婆身体回复后,也没带她出去玩,而且她看见我忙,还一直帮着我们做了20 多天的饭,说起来真是对不起老婆……

听到这里,不由得使我想起了当年108 地质队在川西高原的野外项目上,我们小组的小伙子潘力加,他的未婚妻王莉是学校的老师,在暑假期间,不远千里赶往雪域高原的甘孜州白玉县的野外项目,带着婚纱、糖果,举行了一场特殊的婚礼。帐篷两边挂上对联,贴上大红喜字,新郎的脸虽然晒得黑黝黝,但穿起西服也格外俊俏帅气,新娘给大家发着糖果点着烟,欢声笑语响彻山谷,大家祝福着这对新婚燕尔,“白头偕老、早生一个小地质队员……”

忆起这些往事,依然历历在目,那么令人动容,一代又一代地质人,他们藏在心里的话语,饱含着那么多无私的奉献!

在地质队员的每一分坚守里,都浸透的是父母妻儿的那份无疆的大爱,雪山可以作证!


6


陈才金总工告诉我:“主要是这一路海拔上升得太快,你在办公室很久没上这么高的山了,等你适应了就好了。”我说吃过药了,现在好多了。在项目部驻地吃过晚饭,已是6 点多,由于帐篷住不下,工作组一行又往格尔木赶。因晚上要研究工作,尹组长就把项目负责人黄华良和有事的同事叫上。两个车一起进城。车上小黄说道:“其实我们也很少进城,工作任务重,又只有一个值班车,主要是上矿区用。我们宣布了个不成文规定,就是没有特殊情况每人每月可进城一次——洗澡、理发、买日用品。这些他们都还没什么大的意见,最让年轻人受不了的是项目部驻地没有网络和手机通讯,为保证人员安全,只配置了一台卫星电话。有个小伙子就是为此辞职走了。哎都几年了,真难为大家了。”

小黄无奈地摇着头。

是呀,一群年轻人,在这杳无人烟的雪域,再苦他们都能挺过,可在这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与世隔绝对他们来说确有些难以忍受。但他们依然克服了孤寂,年复一年的坚持下来了,仅此挑战自我、战胜自我的成就是非凡的!我真切的感受到到老一代地质人艰苦奋斗的精神,已经融进了他们的血脉。这份传承可喜可贺!

约9点半,天刚擦黑,车摇到了格尔木的旅店,洗漱完毕,大家又开始认真地讨论起来……


7


第四天,一大早大家到了清真馆子,每人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和一个馍,这是标配,可选大小份。借用一句广告词:味道好极了,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吃完,大家立刻出发,目的地——石头坑德。

到了项目驻地,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大家吃过面条还是决定冒雨上山,但车没走多远,泥泞山路坡陡路滑,无法前行,只好打道回府。

又回到项目驻地,听见一个蒙古族男子说要打电话,这人看上去30 多岁,普通话说得很流利。听项目部同事说,当地老乡知道我们有卫星电话以后,常常会来打电话,我们也满足他们,山里生活艰难,互相帮助嘛,去年他们还给我们送了一腿羊肉。

当地老乡打电话是用蒙古语交谈的,我们也听不懂。等他打完后我问他在这么高的山上做什么? 他说这里是夏季牧场,他在放羊和牛,是几家人的,共有1000 多只羊和90 多头牛。李晓峰给我解释说:“现在他们都是请人集中放羊,按头计价,一月左右要送食物上山,另外每家每月还要送一头羊给放牧的,作为改善生活,这就叫合作共赢。”由此看来以开放姿态、优势互补、合作共赢真不是一句空话,其放之四海而皆准!

李晓峰,50 多岁了,言语不多,个子不高,看上去很敦实,他是项目部3 名党员之一。在项目主要负责把钻探岩芯锯开成两片,一半供下一步装袋送化验室化验分析,另一半封存备用。同时也负责其他后勤事项,干起活来不知疲倦,大家休息时又看见他拿着扫把打扫着帐篷周围的杂物等,然后埋在土里,不留污染,“绿色地质”在项目扎了根。这是他工作的一面,当你了解他生活的一面就会深知不容易,由于近年来他血压都在180左右,一直靠吃降压药来维持。他说经常出现幻听的状况,不时听见同志们收工的汽车声音,抬头一看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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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怕下雨,河水上涨车过不了河。另外蒋师傅也反映说车一会又熄火需要进城修车,尹组长考虑天下雨也上不了山工作,就决定两个车马上出发在城里吃晚饭,同时顺便送些样品,还叫上了有事需要进城的人员。

两个车保持着视线距离,主要怕蒋师傅的车坏在路上。快到沟口,戈壁边缘阳光刺目,走在前面的蒋师傅车,卷起一路如战争电影场面巨龙般的滚滚灰尘,蔚为壮观。壮观是壮观,问题是刘师傅一句话把我们怔住了,“空调坏了,其他地方好像也出问题了”。关键时刻掉链子,车子咯咯作响,车内气温不断升高。刘师傅说“那就慢一点了哟等灰尘小一些,”尹组长说:“估计前车看不到我们,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又返回,还是快一点吧,大家忍耐一下。”屋漏又遭连夜雨,不幸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尹组长接下来讲了去年8月发生刘学军师傅身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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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坑德项目部

当时刘师傅正行驶在从项目部到西宁的路上,忽然从电话里传来噩耗,父亲去世了,犹如晴天霹雳倏然砸到了他头上,他强忍着泪水放慢了车速,过了一会到了停车带把车停下。同车的人都安慰着他,刘师傅下车蹲在路边泣不成声,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走时也没能说上一句话,“喔…我真是个不孝之子啊,我常年在野外没有时间孝敬他老人家,还在想等我以后退休了,好好陪陪父亲,这辈子欠他们太多了,喔喔……”

子欲孝而亲不在!悲乎!哀哉!

哭吧,把一生的酸楚都哭出来,哭他个天翻地覆。

大家劝刘师傅平复一下情绪,你都是为工作,父亲在天之灵会理解你的。尹组长立即打电话叫院里给刘师傅定了回成都的机票,问道怎么样,还能不能开车。刘师傅看了站在路边的几位同志,说我好了,没问题,我保证安全的把大家送到西宁。

眼前车行一路,刘师傅没有说话,默默地开着车,只有车轮声,一路沙沙作响……

我也我想起了我父亲,一位老地质队员,一位勘察院院长,院里有车自己不坐,让给其他有事人用,自己提着几十斤重钻头坐公共汽车到几百里外的项目,结果汽车颠簸把脚砸伤。退休后病倒了,弥留之际还问着项目情况,哎,壮哉!善哉!同病相怜,我又何况不是子欲孝而亲不在啊!写这些真是一种痛苦,把我内疚与心酸的眼泪也带出来了。

到了格尔木,刘师傅把我们送到驻地,就立即把车开到修理厂去了,这几天几乎都是天天在修车,因为天天都要用车。在这种路上再好的车也经不起折腾,何况这辆丰田霸道还是辆久经沙场功勋卓著的老车,随同地质队员们风雨来冰雪里去、上山过河、救死扶伤,行程已达50 多万公里,真是大恩人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像我们的老同志。

后来听刘师傅说,空调是冷却管被磨破了,翼子板骨架抖坏变形了,都到晚上快12点才修好。我们在项目上的几天里,知道请修理厂的师傅带上工具备件上山修车都不下2 次。狗娘养的,这种路钢筋铁骨都遭不住抖,还不要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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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脊上的钻塔.jpg

山脊上的钻塔

进到旅店房间,我们各自都洗了下脸,自己给自己洗尘。

然后,戚迅副院长带我走到了一家川菜馆,老戚在格尔木很熟,喜欢整两杯酒,不过项目有个规定中午不准喝酒,他地质队的故事也很多,经常看见他满头大汗。尹组长给他总结了一下,出汗多一是上山不怕冷,二是出汗多酒精挥发快。原来爱出汗也有那么多优点。

这家川菜馆店面不大就4 张桌子,是四川来的小两口开的,男的主厨,女的当服务员。我们店里几个菜,7、8 个人围在一张条桌。专家林青比较讲究养生,平时都坚持练瑜伽、骑车等锻炼,看上去特别精干,一头喜人的青丝,爬山超过很多年轻人,应了那句“踏遍青山人未老”。他可是地道的实干家,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在单位上班时,因忘记了下班工作到很晚,被门卫锁在办公楼几次。大家劝他多次他都不喝酒,盛情难却,我和陈总就分别了申报了一瓶啤酒,项目部的同志都喝白酒。喝了一会儿,陈总高兴起来又劝林总少喝点舒筋活血,万万没想到林总拿出了杀手锏“是不是要喝嘛,来来来多来几瓶我和你喝。” 陈总楞了一下,知道自己喝不赢他,接着说你先倒起酒再说,其他同志一看,“机会来了”赶紧拿来杯子给林专家倒满了酒,林总话都说出来了,只好开戒,大伙儿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

我问了一句,如果你们家里有急事,因工作走不了怎么办?

赵师傅回答道:“在我们地勘三院,如果哪个有急事,还没有走不了的。我上次才遇到,尹副队长对职工无微不至的关心,得知我情况后,就立即派车把我送到西宁,并叫人买好了回去的飞机票。”尹组长接着说:“我是在想,他们为了工作付出了那么多,家里出了急事,要是不让他们回去,他们会遗憾一辈子,我是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设身处地的想,哪个没有父母妻儿,何况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我心里都难受。” 赵师傅又说,大家也很团结,有人离开了,就会有人主动顶上,你看今天我进城了,其他同志就在帮着煮饭。

“来来来,敬尹副队长一杯!”

尹组长没有喝酒端起了茶杯,但大家发自内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切都在酒中。


10


第五天,一早戚副院长问我们吃豆浆油条可以不,你们也可以见识一下什么叫格尔木的大油条。我说好呀,正好嘴唇因干燥都起泡了,喝点豆浆清火。大家一直同意这个建议,便来到了格尔木大油条馆。这家馆子算大的了,近百平米,快餐店装修样式,4 人一张小条桌,服务员先送来了豆浆,然后每桌端来一盘油条,我问这就是大油条,他们说是呀,这一盘就是一条切断的,我一看半截就30来公分(原装不60公分呀),“哇塞”4 个人吃一条,一条一大堆,真是大,大开眼界!

吃过早餐,尹组长说:“西宁出发以来,工作组的专家们这几天一直都在奔波,非常辛苦,加上山上天气估计也不好,去不了矿区。今天工作组的同志就不上山了,在城里修整一下,陈总和林总用点时间综合研究下钻探孔位方案。我和项目的同志上山去,安排下具体工作。”陈总说行,听你安排。

尹组长又和同事们风尘仆仆上山去了。

喝了豆浆,我忽然想起这里有著名的菊花拥“三清”功效,昆仑雪菊——上世纪末维吾尔族牧民在昆仑山的雪线之上发现了一种小黄花,这种小黄花状如雏菊,花瓣金黄,花蕊棕色,生长于昆仑山3000 米以上的冰峰峭崖中,采昆仑之灵气,集天地之精华,耐酷寒之磨砺,经冰雪之纯化。《新华本草纲要》: 全草,味甘,性平。有清热解毒、化湿的功能。

看昆仑雪菊的品质,我始终觉得是在描写的昆仑山石头坑德的地质人。

我便开始在格尔木寻找……

我甚至在想是不是该把这篇命名为《昆仑地质人》。


11


第六天,工作组又上山了。

尹组长安排早点走,在山上的时间可以多些,这样我们到了项目部才9 点多钟。我前天穿冲锋衣上山冷惨了,这次我不上当了,就在项目部借了一件厚衣服,正准备套穿在身上,尹组长告诉我,这是我们地勘三院定制的羽绒服,你看上面的字嘛后背:四川省地矿局108 地质队,前面:地勘三院”,很暖和,你要把里面冲锋衣脱了。哦,雪域需要温暖加持!

还有令我心有余悸的强烈高原反应,我就要了颗布洛芬胶囊先吃了再上去,我在想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万事俱备只欠上山了。

越野车到了山上的回头线,由于一次转不过,要倒下车,后轮倒在路边软的碎石土上,下面万丈深渊,瞬间心里咯噔一下,太悬了!转身一看师傅,胸有成竹,几盘子就上去了。

来到海拔4850米的垭口,这里的雪还没融化完,大家下了车,专家和项目地质技术人员带上了勘查装备,老三件+ 新三件。即:罗盘、地质锤、放大镜+ 数码相机、GPS 和项目配置的无人机。

沿着山脊向上,到矿点、露头、机场……进行测量产状倾角、放大观察(岩)矿石标本、定位、拍照、数据记录等等。

我随着大家沿着雪线向上,在山脊视角很广阔,一览众山小。我拍着他们奋力攀登、凝神观察的工作照,拍着四周的矿区全景,拍着身旁星星点点的高原红景天,他们大大小小在寒风中都开着一簇簇小红花,点缀在雪山,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眼看就要到海拔5000 米左右的一号矿体公路,我的头开始眩晕和痛起来,我想是药效过了。万密一疏,我怎么不多带几颗药,哎,伤心。事物总是在你满怀信心的时候,给你浇上一盆冰冷的水。这里的含氧量已不足成都的50%,慢慢地我已喘不过气来,抬脚都困难,心脏剧烈的跳动,不得不停下来。我又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川西高原爬山的情景又历历在目,那精气神……

一声叹息。

大家都到了上面的海拔5000米公路上,年轻的技术人员朝5300 米左右的山顶爬去,一会在山这面一会又到了山那面,生龙活虎。

我慢慢下到了垭口的越野车旁,蒋师傅看我脸色不好就说,我说叫你别上去,你看难受吧。我说该多带几颗 “布洛芬”。还好,这衣服挺隔风。

阳光似金箭射进山中,

冰川滴落三叶虫亿万年的梦。

……

爬上雪线,

就如同蝼蚁爬进枪管,

天堂没有通行证,

只有自己把雪线涂成一条斑马线禹禹而行。

——笔者《雪线》诗摘

我和蒋师傅聊着,他说:“我看过你写的报告文学《嘎拉,嘎拉人》,当时我也在川西高原的甘孜嘎拉金矿,那里海拔也4700 米,非常艰苦,你写出了我们真切的感受,我是含着眼泪看完的。”“是呀,我在嘎拉住了28 天,那里的一切令我即敬佩又感动,我也是含着眼泪写完的,嘎拉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都使我铭刻在心。”我回答到。

“这次你准备写一篇不?”

我思考一会儿回答到:应该会的!

过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都下来了。又坐车到下一点位,就是上次见矿好的10号机场。他们还要勘查现场及周围情况,进一步综合分析研究,下一步布置扩大范围的钻孔方案,以圈定矿体部位大小厚度品位等等,以便计算出储量。

又工作了一个多小时,大家收拾行囊正想走。刚刚还阳光直射天空,忽然间飘来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天色昏暗起来。这里的气候真是不靠谱,说变就变。可我万万没想到下下来的是雪,真是不可思议,7 月中旬,内地还是一片火热。严格地说先下的是小雪弹子,打在脸上还有些疼。大家冒雪上到停车的地方,乘车往1 号矿点行进。快到垭口时,小雪弹变成了鹅毛大雪,漫天飞舞,迷迷茫茫,驾驶员已看不清道路,尹组长坐在副驾驶位置,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挡风玻璃,一边说车开慢点。

到了垭口,风雪更大了,不知谁叫我下车录个像,我说好的机会难得,林总也说我要拍个照留着纪念,说着说着,大家都下了车。有的张开双臂,有的拍照,有的录像,有的大喊,活生生把严酷的暴风雪当成欢乐的舞台。地质人的乐观主义精神,真是一抹不朽的风景!

拍出的照片很神奇——浑身雪白,脸和手冻得红红的,双眼和嘴笑得格外灿烂。

是地质人很神奇,他们真的实现了——

天堂没有通行证,

只有自己把雪线涂成一条斑马线。

车下到半山腰,这里下的却是小雨,他们在1 号矿体又进行了1 小时左右的现场勘查研究,终于完成了任务。

一天四季。风雨雪晴。

到了项目部驻地,已是2多点钟,大家也饿了。赵师傅的蛋炒饭很好吃,还有他自己做的四川泡菜也是一流,脆而回甜。

吃完饭,尹组长又分别给他们交待了事情。

我们就要和项目部的同志们告别了,上山几天和他们相处的时时刻刻,他们的坚韧、乐观、直率……无一不感染着我,真是舍不得离别,大家一一握手,祝福!再握手……

车已开动,打开车窗,互相挥舞着手。

人离开了石头坑德,

心留在了石头坑德。

风雪找矿人.jpg

风雪找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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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车上,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聊起了上山的同志。尹组长在说起他们时,听得出来带着一种自豪。但我们也深知他的压力,一方面要寻求找矿突破;另一方面要解决这支找矿队伍生存。为此,作为108队分管地质找矿尹建华副队长,基本上每年一半的时间都在青海野外一线,又有近半的时间7、8 次到石头坑德,每次都在一周以上,踏遍了石头坑德的沟沟坎坎。

地质找矿是108地质队的优势,108队在川西高原、青藏高原找了呷村、夏塞银矿、甲基卡锂辉矿等一大批大中型和特大型矿藏,功勋卓著。

去年,熊人武队长到石头坑德的时候,说近年来全球矿业经济下滑,有找矿机会的队伍不多,地勘队伍都在转型升级。譬如我们就是按照省地矿局的“为工业找矿,为民生服务”做“大地质”要求,投资了近10 亿在成都青白江和大邑县做土地整理项目,其他实体还承接了青海公路勘察、三调等项目。但是矿产资源是国家的命脉,你们要珍惜石头坑德找矿项目,在努力做好项目的同时,通过项目培养一批年轻的地质找矿专家级人才;保持一支能打硬仗、善打硬仗的找矿队伍,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愿望。

这次请陈总和林总到石头坑德,就是要解决找矿突破和人才培养问题。陈总可厉害了,他首次提出“夏塞找矿模式和综合先进的找矿方法组合”,实现了地质找矿的重大突破。曾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李四光地质科学奖”、 “四川省有突出贡献的优秀专家”等称号。老将出马一顶仨。首先,两位专家身体就把我顶下去了,不得不服,敬佩,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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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天气晴朗。吃过早餐,回到旅馆房间,工作组三位专家和项目技术负责又摆开了战场,床上铺满了图纸,条桌上摆着几台笔记本电脑,他们认真研究、讨论组着,运筹帷幄,就像在指挥一场战斗,实质上也是在决策着下一场战斗的决战地点。

整整一天的综合研究,他们布下了后面钻孔的位置,形成石头坑德下一步找矿工作方案待青海省地调局批复。

工作组这次任务已全面完成,作为组长的尹副队长脸色才充满笑意,他说同志们这一路辛苦了,感谢你们!他接着说他明天还要上山,把图纸上的任务落实在石头坑德具体地方,还得住几天,将后续工作部署好。

我们知道,尹组长心里装着的是工作,而内心放不下的是山上那帮哥们,都送上一句“保重”。由于车辆要满足上山的工作,就决定我们坐火车到西宁,再坐飞机返回成都。尹组长把所有细节都安排好了,晚上8 点多钟,刘师傅把我们三人送到西宁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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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坑德最终的找矿成果如何,同志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天道酬勤,我馨香祷祝他们康健、矿硕!

在我心之穹顶,

他们就是娇子,

东昆仑的娇子,

地矿人的娇子!